第2章 往事不可追-《暮卷西山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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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往事不可追
第二十二节 曾经的离别
就是这个街口,倪紫菱和叶西飞分手的地方,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就在这里。每次经过这里,都会让她的心狠狠地揪一下。她不敢停留,都会尽快离开。
已经很多年了吗?在火车站的第一次相遇,在这个街口的最后分别。今天她突然发现,过了那么多年,自己竟然一直还站在原地,就站在这个分手的街口!
想起在每个没有他的日子里,等待成为她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理由。思念就像锋利的刀口划过肌肤,看不到伤口,却在鲜血渐渐滴落时疼得那样清晰而残忍。多少次总是提醒自己挺住,终有一天,他会回来,就像每次她无论对他说出怎样绝情的话,过几天他照样会带着满脸的笑容出现在她的面前!
可是,已经十年了!今天的重逢猛然让时光一下拉长了距离。霓虹灯在黑暗中忽明忽暗地闪烁,呛人的烧烤味不时地飘过来。那时没有人来人往的繁华,没有整夜不停地烧烤,没有周围的高楼林立……就像刚刚发生的事情,怎么就那么久了?自己期盼的又是什么呢?
一切已经不在了啊!坐在车里,不知不觉她已经泪流满面。
当晚,倪紫菱高烧不退。第二天烧得更加厉害,她勉强爬起来,往办公室打了电话,就下楼打出租前往医院。周文博不在家,她自己开不了车。
正在迷迷糊糊打着点滴时,黄笑笑打来电话,听到她严重的鼻音,关心地问起她的情况,她只好承认自己正躺在医院里。黄笑笑吓了一跳,收起电话急忙赶了过来。
黄笑笑一边忙着照顾她,一边埋怨:“你呀,连车都开不了还是一个人硬撑,用用周文博又怎么啦?”
倪紫菱无力地笑着:“他出差了,不是有你吗?习惯你来照顾我了!”
黄笑笑白了她一眼:“怎么会烧成这样?闹矛盾了?还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倪紫菱无力地说:“就是累了,想歇歇。”
自从回到南岭,只要生病住院她总是自己一个人,周文博偶尔出现,也是电话不断,皱着眉头熬时间。所以后来她索性不再通知他,反正他总是忙,倒是黄笑笑每次都来照顾她。
她闭着眼睛,浑身酸软无力,面庞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高烧的折磨使她丧失了往日的活力。黄笑笑忙前忙后,一会儿找护士,一会儿去拿药,一会儿给她倒水,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又开始给她削水果。
“他回来了!”终于,倪紫菱期期艾艾地说。
“谁?”
倪紫菱转过头:“叶西飞!”
黄笑笑醒悟过来:“你是说……叶西飞?”
黄笑笑深知,也只有叶西飞才会让这个精明干练不知疲倦的女人倒下来。
“什么时候回来的?你见到他了?”黄笑笑一脸好奇。
看到倪紫菱半天没动静,黄笑笑一边削苹果一边轻描淡写地说道:“回来就回来呗,当年分手又不是你的错,你情我愿,你还担心他来捣乱吗?”
倪紫菱笑笑,答应和周文博结婚的时候,她每天都在担心,担心那个熟悉的身影会出现,担心自己会忍不住跟着他离开,那样的话,所有人的脸面都会丢尽的!直到结婚当天她穿上礼服,更是紧张地一趟一趟跑卫生间,黄笑笑只好一遍一遍地帮她提衣服。
最终,他没有出现。她把心放下来的同时也有那么一丝失望。
想起昨天的相见,她轻声地说:“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些发慌。”
“看来你这场病是因为他了!这么多年是你自己放不下,人家说不定早不记得有这回事呢!”
倪紫菱虚弱地笑着说:“但愿如此才好,我才不要像你那样,一边恨着一边爱着……”
“病成这样,你还有精神调侃我?嗯……看来是退烧了……”黄笑笑用手摸了摸倪紫菱的额头。
第二十三节 起诉滨海市政府
倪紫菱走到窗边,高高的办公楼下是南岭的早晨。红灯前排了长长的车辆,随着红绿灯的不停变换,按喇叭的声音此起彼伏。
想想十年前的蓝风儿,黄笑笑,还有自己,都经过了年轻的时候认为不可能熬过去的创伤,在俗世中渐渐成熟。随着一天一天不经意间流逝的时光,依然在红尘中前行。红尘若梦,还有多少岁月可以奢侈?
多少年了,她又见到了紫罗兰!能够送这种花的,除了叶西飞还会有谁?在盛阳大酒店看到紫罗兰的时候,突然就想起了可能是他,直到盛阳置业公司抛来了橄榄枝才推翻了自己的猜测,到头来竟然还是他!
曹子建的电话打进来,即使在最短的时间内,他的调查从来不会无功而返:叶寒,滨海市盛阳集团公司董事长兼总裁,滨海市人大代表,滨海市十大杰出青年,中国民间基金会理事长……
叶寒!从唯一的一张杰出青年授予大会上的照片她已经确认,叶寒就是叶西飞,他已经改名字了!
茫茫人海中,相遇是缘起,那么分别十年后的重逢又是怎样的缘分啊!
结婚一年后,已经成为yy政法学院学生的倪紫菱,心像脱笼的鸟儿一样,就想尽快飞到他的身边。可是,他已经不在,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找遍了能找的所有地方,她去找过叶西飞原来的同事,他们只知道他去了美国,再没回来。她也打听到了他的家,但房子已经卖给他人,听说叶家老人早就去省城了,地址不知道。多方打听后才知道一个电话号码,但是号码已经打不通。失望的她后来假期只要回到南岭,她都会继续再一次寻找。
如今,他回来了!却已经和他遥不可及!
倪紫菱正在恍惚,杨阳的电话来了,说刘希森又失踪了。
没办法,倪紫菱急忙赶往南丽公司。
进了杨阳的办公室,她不禁埋怨:“我现在做的可是警察的工作,负责查找失踪人口呢!”
杨阳止不住笑道:“别着急呀,这次是他自己失踪的!”
“什么意思?自己失踪?”倪紫菱一时没有明白状况。
“手机不开,还以为他又被人绑架了,后来家属打来电话,说他病了,抢救呢!”
倪紫菱放心地坐在椅子上:“什么病?这么严重?”
杨阳微微一笑,颇有些神秘地说道:“我去医院看他了,应该是装病,所以我说这次是他自己玩失踪。”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真的又出事了呢!”
“不这样说,你能来得这么快吗?”杨阳得意地笑着,随即压低声音,“这次,可真有更棘手的事情。”
他拿出一摞资料递给倪紫菱:“北城铁矿上次设备被砸,公安局以村民闹事为由,把两个带头的村民拘留了十五天,罚了点钱了事。公司本来想着,还要在当地继续开矿,应该搞好当地的关系,也就把事情大事化小了。没想到,这次是滨海市政府出面,说开矿污染环境,禁止开矿。”
“那,现在公司打算怎样?”
“公司股价已经受了影响,吴虎几次协商不成,打算起诉滨海市政府,这不请你过来商量吗?”
倪紫菱翻看了资料,说:“从材料上看,我们已经取得铁矿的开采权,进行了一系列补偿,又经过滨海市政府同意,开采铁矿是正常的。市政府突然又不允许开采,但是没有给我们公司正式的文件或命令,我们起诉谁?没有被告啊!”
“那现在怎么办?”
“让滨海市政府给我们出具证据啊——不允许开采的命令或指令,才能名正言顺!”倪紫菱头也不抬地翻看着材料,然后合上文件夹,说道,“不过即使拿到了证据,我们到滨海法院告滨海市政府,恐怕案子都立不上。嗯……南丽公司主动起诉,公司股价不会受影响吗?难道只有诉讼这一条路吗?”
“除了诉讼,还会有别的办法吗?”杨阳略微停顿,压低声音,“其实,这次要起诉是南董的意思。”
“为什么?”倪紫菱略微吃惊,她知道,这么长时间了,邵佳源没有得到铁矿,采用这种不让开采的办法将吴虎一军也是可能的。而吴虎上次在邵佳源那里吃了一个暗亏,依照他一意孤行的性格,这次借机起诉滨海市政府也算报了一箭之仇。可是如果这是南子豪力主的,她还真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杨阳一脸无奈的神色:“南董主动要起诉的,具体的原因我猜不透,应该是以退为进吧,不然董事会不会通过的。”
“既然这样,就请贵公司先拿到不让开采铁矿的命令吧!”倪紫菱干脆地回答。
这种案子根本难以立案,就是立了案胜诉的把握也很小。好吧,既然是改变不了南子豪的决定,就让他拿到可以起诉的证据。不过,要想让滨海市政府出具这种出尔反尔的指令,恐怕“难于上青天”吧!
第二十四节 光阴已逝
走出电梯,倪紫菱就看到叶西飞坐在一楼的大厅里。她的心怦然震动,表情和身体瞬间僵化。似乎还是多年前的样子,或者是下班的时候,或者是某个街口,常常是看到那熟悉的身影,迎着他微笑的眼神或是看到他咧嘴笑的样子,那种被他等待的惊喜,迅速地传递到心底,泛起幸福的喜悦。那样的时光曾经是她最美的年华啊!
看到停下脚步的她,叶西飞朝她笑笑:“下班了?”
倪紫菱微微点点头。
“我找你有事,走吧。”叶西飞说。
还是那种熟悉的不容置疑的口气,该来的总会来的,倪紫菱稍微迟疑了一下,就随他走出了办公楼。
两个人一路无话。车子平稳地行驶,倪紫菱看着窗外的天空,时近黄昏,云彩低垂,镶着华美的金边。
这是南岭市一家设在顶层的旋转餐厅,坐观光电梯到三十五层,整个南岭市尽收眼底。在餐厅的任何一个位置上都足以让人俯瞰整个南岭市。
餐厅里潺潺的流水,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虽然是人造的,但是让这个宽阔的大厅显得有一丝休闲的味道。尤其是餐厅的西北角放着一架白色的卧式钢琴,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孩正在弹奏齐秦的那首《花祭》:
你是不是不愿意留下来陪我,
你是不是春天一过就要走开,
真心的花才开你却要随候鸟飞走,
留下来,留下来……
歌曲依然如旧,带着当年的那一丝淡淡的凄楚和无奈。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时光,曾经的美好,曾经的忧伤,那时的一切,却在多年以后才明白,不管是怎样的时光都不会再回来。不知不觉间,眼泪已经充满了眼眶。
倪紫菱掩饰地转过头,环顾四周,餐厅里除了他们,没有任何客人。
天渐渐黑下来,纷纷亮起的万家灯火隔了厚厚的玻璃,像极了天边颗颗明亮的星星,那么遥不可及。分别多年,以为在刀光剑影里的拼杀已经足以让自己在任何时候都平静如常。可是,再次与他相对,自己竟然仍是呼吸急促,不能自持。
她端起咖啡,轻轻地啜了一口,掩饰起自己的失态。
叶西飞动作熟练地点上一支烟,深吸一口,有些探究式地看着她:“今天下午你忙什么了?我在楼下看到你三点进的办公室啊。”
“什么?一下午你都在大厅里吗?”倪紫菱感到吃惊。
他微微一笑,含着一缕平静的笑意:“知道你就在楼上,等你,觉得很安心。”
最怕听到这样的话,心有戚戚,无话可答。
她不安地问:“你怎么不打电话给我,自己傻傻地等呢?”
他嘴角浮起一丝笑意,眼里有回忆的微光:“等了十年了,再等,也就一小会儿。”
倪紫菱微微坐正身体,忽然有些心酸的感慨。时过境迁,现在他这样明显的表白是想表明什么呢?
她不想冷场,又不知如何接茬儿,于是笑道:“这是一家怀旧餐厅吗?还有这种老掉牙的歌?”
叶西飞抬头,略微迟疑:“嗯?这歌已经老了吗?我以为你还是最喜欢齐秦的这首歌呢!”
倪紫菱怔在当场。原本以为是无意间听到这首歌,没想到竟是他的刻意。当然,现在的他包下一层餐厅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样的说话方式,让她无处可逃。略一思忖,她故意问道:“你在滨海……现在你都在做什么呢?”
“像你一样,混饭吃呗。”他笑了笑,忽然脸色郑重:“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
“很好啊!”她迅速地回答。
这个回答,干脆得让人听起来有些伤感和无奈。叶西飞慢慢地吐出一口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想从她的脸上看出端倪,又无迹可寻,忽然说:“你还是当年的样子。”
她侧首,避开他的眼光,淡淡地说:“看你现在,倒是一副成功人士的样子!”
“从哪里看出来的?”他的嘴边带了一丝笑意。
“开着名车,说明你经济还不错;每天都送鲜花,说明你还有一份不错的心情。”
他呵呵地笑了起来,那种神情却含了明显的落寞:“判断得很准!”
他深吸一口气,表情黯淡下来,骤然目光逼视她:“我过得好不好,你还在意吗?”
他的话让她猝不及防,无言以对。倪紫菱别过脸,望着窗外的星空,繁星点点,恰如此刻纷杂的心情,她不敢回答,怕一不小心会击碎心里的某个地方,让她无法自拔。如果你爱着一个人,根本无从掩饰。
“怎么,不敢回答?”他轻柔的语气中透着凌厉。
“当然不是。”倪紫菱突然笑了,她才不要回答这种语气的质问。抿抿嘴角,正色道,“我一直希望你幸福美满。朋友之间多年不见,关心也是正常的。”
“朋友?”他突然咧嘴笑了,“你……和我?”
倪紫菱心里一惊,转头观察他的表情,他咄咄逼人的目光里,深不见底。
他缓缓地摇了摇头,刚要开口,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听着听着,微微地皱了皱眉。挂了电话,他突然歉意地说道:“紫菱,先陪我去应付一个场,好不好?”
“什么意思?”倪紫菱不解。
“一个饭局我需要去,可我不想耽误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所以,陪我去,应该一会儿就好,我想和你谈谈。”他诚恳地看着她。
逃离现在这尴尬的场面,是倪紫菱目前最需要的。于是她笑道:“既然你有事,我自己回去好了!”
“不,陪我去!”叶西飞起身,拉起她就走。
倪紫菱挣脱开他一直拽着的手,心脏在剧烈地跳动,她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以至于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下楼走进停车场,被他拽上了车。
第二十五节 神秘的客人
车很快开进了盈龙大酒店的停车场。这家酒店可是南岭市最高档的酒店,餐饮、洗浴、歌厅、茶室,无一不全。
大厅门口站着的正是谢若彬和几位西装革履的人,远远看见叶西飞和倪紫菱进了酒店,赶紧迎了上来。
他们在前面边走边小声说话,倪紫菱故意放慢了脚步,还是隐约能听到他们的谈话:“严总已经在陪客人了,今天的场合您必须出面,后边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
进了包间,精心雕刻的屏风后是一株造型别致的大树,树下一位衣袂飘飘的美丽女子正在弹古琴,琴声委婉悠长。旁边一张偌大的古树茶几旁,身着中式服装的茶艺师正在泡茶。围绕着茶几而坐的三个人正在品茶。
看到叶西飞他们进来,纷纷起身相迎,互相介绍。
严中健,南岭市盛阳置业副总经理,不到四十岁,个子虽然不高,俊朗的脸庞上透着精明。早听说他是盛阳公司在南岭的实际掌权人,那是南岭房产界的名人。
让倪紫菱感到意外的是另外两位她都认识:一位是南岭市建设局副局长张学亮,张学亮当年可是由周明一手提拔的,可是随着周明的去世,他和周文博关系紧张,后来两家视同水火,断绝往来。
另一位她也认识,确切地说应该是经常在媒体上见到,竟然是南岭市副市长沈备生!作为主管经济的副市长,出现在这里,等着和叶西飞共进晚餐,看来叶西飞现在早已经不是当年了!
倪紫菱在胡思乱想,所以叶西飞在介绍她的时候说“这是我的律师——倪律师”,她还没有反应过来。
本来就是五星级的酒店,奢侈和豪华自不必言。转过更加豪华的另一架屏风,则是精致的餐桌。
叶西飞真的变了,虽然他是做业务出身,但是看他在酒桌上的镇定和娴熟,言行举止间透着一种大气和自然,让人不得不佩服,实在大大出乎倪紫菱的意料。
酒桌上的气氛很好,张学亮对倪紫菱客客气气,热情自然,丝毫显不出任何的恩怨。堂堂盛阳集团公司的总裁能让倪紫菱出席这种私密的场合,也让张学亮颇有些惊讶。
可是倪紫菱是被叶西飞临时拉来的,她只好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她深知,这种场合,不适合随便说话。于是只顾低头吃东西,又觉得会让这些人物以为她就是一个“吃货”,吃货就吃货吧,总比干坐着冷场要好得多,也就随着他们时不时评价一下菜的味道。
谈话间才知道,沈备生和张学亮原来是大学同学,想起这两位平时在电视上一本正经的样子,让人难以仰视,倪紫菱简直难以把他们现在恭恭敬敬地和自己碰杯的样子联系起来。倒是严中健说的一番话,让她多少能够猜测出,他们请沈市长的原因,是想在南岭市开发房地产上能够得到市政府的优惠政策。沈备生依然沉着地举杯,张学亮则满口答应。
叶西飞莫名其妙拉自己参加这样的饭局,而且涉及一些机密,倪紫菱开始如坐针毡,她并不想知道这些人物之间的交易和纠葛。
叶西飞有意无意扫过她不安的眼神,很快举杯表示歉意,嘱咐严中健好好招待沈市长和张局长,就带着倪紫菱告辞了。虽然倪紫菱感觉到了张学亮狐疑的眼光,她也顾不得了,她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直到站在了酒店的走廊上,倪紫菱才稍稍吐出一口气,这种酒局让人窒息。看来房间里的人都对自己的身份误会了,自己和身边这个身价不菲的男人没有什么关系,即使他介绍自己的身份是律师,也无可厚非,只是不是他的律师而已。
“上楼去喝杯茶吧!”他亲切地发出了邀请,语气让人感到温暖。
“太晚了!”倪紫菱摇头拒绝,上楼意味着什么她当然清楚。这种成功男人都想做的事情,她在职业生涯中已经见得够多,那些女人的结局让她早已把以后会发生的事情看明白。
“谢谢叶总的款待,我还有事,先走了……”
倪紫菱一脸客气疏远的表情正在上演,忽然有只手牢牢地将她扳住,然后她的嘴被他封上,紧紧地封上,一刹那间,连眼睛都被那张脸压迫得只能闭起来。黑暗中,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将她困住,她努力地想将他挡在外面,但他的舌尖,温柔而执拗地吸啜着,令她几乎无处可逃。
她曾经是多么渴望并贪恋这种感觉啊,可是理智让她用尽力气,重重地推开了他,转身而逃,留下叶西飞愣在原地。
坐上出租车,穿行在夜幕下的南岭市,倪紫菱的心仍然是碰撞着。这些年来,对他的思念越来越烈,心底的痛在无数个难眠的夜晚经常像剥洋葱一样层层撕裂。就这样乍然重逢,过往的一切让她意乱情迷,不知不觉被他带进了罗网。而自己呢,竟对他的这种状态听之任之,这可不是自己一贯的作风。
霓虹灯闪烁,流光溢彩中提醒她时光深远,无限年华已流逝。她需要重新审视自己的感情。
第二十六节 机缘巧合的立案
南子豪亲自出马,不知通过什么渠道,竟然拿到了滨海市政府要求南丽公司短期内停止开采北城铁矿的文件。倪紫菱颇有些吃惊,没想到南子豪的本事还真不小。看到文件上的理由是开采北城铁矿不在今年市政府的规划内。这让倪紫菱有些不解,今年不开发,明年可以列入计划,对南丽公司来说,不过是推迟时间,承担一些经济上的压力而已。南子豪为什么非要起诉呢?
杨阳解释说:“滨海市政府今年不让开采,明年再找理由,这样下去,公司也就没有机会开采了。”
滨海市政府对北城铁矿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能看出其内部政治权力的斗争。不管如何,维护当事人的合法权益她责无旁贷,看来诉讼是势在必行了。倪紫菱知道立案是关键,只要立案,就能加重一方的筹码。虽然这不在自己考虑的范围内,不过有了这具体的文件,起诉就名正言顺了。
临行前,意外的是南子豪要求和律师见面,杨阳急忙安排。
南子豪高高的个子,温文尔雅,平易近人,说起话来不急不缓。他询问了案子的一些情况,转而微笑道:“公司起诉是必然的,北城铁矿价值巨大,公司既然已经买了矿权,怎么会不开采呢?我明白,这件案子重在立案,倪律师尽管去做,有问题可以直接找我,或者找杨主任。”
果然不出所料,滨海市中级人民法院不受理告市政府的案子。
好在倪紫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她找到立案庭庭长王福根——倪红兵的战友。当年倪紫菱住在部队苦读法律的时候,还常常去他家。他转业后,回了老家滨海市,进了法院,现在已经是滨海中级人民法院立案庭庭长。
王福根颇有些问难:“手续齐备,是可以立案,不过行政诉讼必须得主管院长同意才能立案。”
“主管院长?还有什么办法吗?”
王福根想了想,给了倪紫菱一个建议。现任法院副院长韩应声是国内著名的政法学院毕业,科班出身,讲究依法办案,可以直接去找他说不定能行。
“什么?他也是yy政法学院毕业的?那和我是校友呢!”倪紫菱似乎看到了曙光。
“对啊!你找他可能更合适。”
想了片刻,她又问:“韩院长有多大年纪?”
“四十多岁,那是我们滨海市最年轻的副厅级干部。”
倪紫菱很清楚法院存在的错综复杂的关系,“学院派”和“转业派”斗争激烈,哪一个学校毕业的都有明显的差异。那么滨海市的法院也不会跑出这个法律圈规则。
和王福根告别,回到宾馆,倪紫菱打电话找了她的大学老师——现任yy政法学院教授黄志强。黄志强是倪紫菱上大学时的辅导员,对倪紫菱颇为赏识,毕业时劝她留下来做律师。可是因为公公周明去世,她回了南岭,但是两个人一直保持往来。每次出差到yy,她必去看望老师。黄志强年轻有为,笔锋犀利,在当今法律界颇有些名声。他和韩应声年龄相仿,可能会认识。
听了倪紫菱介绍案情,黄志强在电话里哈哈大笑,说:“我们俩是同班同学,怎么在你们那里这样的事情还得院长审批?还要法律干什么?”
倪紫菱在电话里除了嘘寒问暖,又说了自己遇到的行政干涉法律的案例,希望老师继续大力呼吁司法独立,等等,一直打了两个多小时才放下电话。
有了老师的帮忙,倪紫菱顺利地见到了韩应声。这位年轻的副院长对她蛮热情:“我们还是校友呢!你是哪一级的?黄志强在学校教你们什么?”
倪紫菱一一回答,两个人又说起学院的教授姜坤宁和汪智贤,那可是法律界的泰斗,当年都曾经给他们授课和现在的近况等。这自然拉近了距离,直到倪紫菱拿出材料,韩应声大体浏览一下,仍然笑道:“黄志强一直躲在学校里,怎么知道我们具体办案的苦衷呢!好了,你可以去立案,不过看看是不是还有别的办法解决问题。告市政府,就是判决了,能执行吗?”
倪紫菱微微一笑:“若真胜诉,那是法律的胜诉;不能执行,那是行政的不能。只管尽职就行了。”
韩应声上下打量了她半天,笑道:“像是咱们yy学院的人!更像黄志强的学生!”
没想到就这样顺利地立案了。
听到立案的消息,正在北城铁矿的杨阳非常高兴。随即又略带焦急地说:“北城铁矿又被人偷了。”
上次设备被砸以后,公司加强人手看护,由于滨海市政府下达了禁止开采的决议,公司知道短时间内不会开采,撤回一部分人,没想到,这次设备被偷了。
“那我现在赶过去吗?”刘希森“一病”,想到杨阳现在担起刘希森的担子,肯定有些忙不过来。
“不用了,天色已经晚了。基地这里不安全,你帮我们在市里宾馆订两个房间吧,我们今天也回不了南岭了。”
第二十七节 婚后生活
倪紫菱正打算到宾馆服务台,手机响了,显示的号码是叶西飞!倪紫菱顿觉血液突涌,迟疑半天,接通电话。
“什么?你就在滨海?”从电话里就能听出他的惊喜,“你在哪里?等着我,不要离开!”
倪紫菱坐在宾馆的大厅里,她不知道怎么办。
叶西飞正在来的路上,可她还没有想好应对之策。自从上次叶西飞的非常举动之后她一直有些担心,好在他并没有再联系她。她当然是不敢主动找他的,躲他还来不及。她害怕,害怕他知道自己一直对他的感情,更怕他知道,掀开美满婚姻一角的下面,是斑驳不堪的现状。她放不下那段感情,万一泄露,徒添笑料而已,却会伤到自己最隐秘的心事,所以,掩埋,深藏,是她必须掌握的方法。
当年,她和周文博结婚以后,两个人的生活并没有像大家期待的那样发展,只要结了婚,双方就会幸福美满地过日子。虽然他们有了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家,但是她做不到,她无法遏制自己的思念,她再也没有心情写诗,她已经无力,也无心再去做这些事。
结婚不久她就到云州照顾母亲,一直到母亲康复,她才回到南岭。周文博也发现并不是结了婚自己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倪紫菱就像丢了魂,少言寡语,他开始愤怒,开始生气,他接受不了妻子现在的样子,更接受不了自己的妻子喜欢另一个男人!
周文博本来就忙,现在更是成了他的理由。即使不出差的日子,都是很晚回家,两个人很少交流。倪紫菱开始的时候还在意他为什么这么晚回来,慢慢她就不再问了,好像与她无关。她也很少出门,不再和同学交往,她经常自己一个人坐在那里,甚至整夜整夜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或者不停地来来回回就听一首歌或者弹一首曲子。周文博有时控制不住发脾气,她就开始流泪,一言不发。周文博又心软了,自己原来从没有高声对她说过话啊,可现在两个人的样子他实在接受不了,他甚至后悔,是不是自己的婚姻真的错了,或许应该给她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不,即使知道婚姻是个错误,他也不会让她去嫁给别人,落得他人的耻笑,因为在他的亲朋好友之间,几年来大家都知道倪紫菱是他的未婚妻,怎可让她成为别人的妻子?
倪紫菱和周文博每次回到周家,都是配合默契,只是回到云州妈妈身边,妈妈隐隐感觉到女儿过得并不幸福。面对母亲的关心她总是一句话带过,她不想再让父母担心,自己已经做出了选择,就应当承担起责任。
不久,哥哥倪红兵写信来,希望妈妈和妹妹去他那里住一段时间。倪紫菱结婚时,部队当时正有任务,哥哥没有回来。周文博也支持倪紫菱去散散心,所以她陪着母亲前往哥哥的部队。
倪紫菱除了帮助嫂子王静照顾母亲和小侄女倪夏珊,每天无所事事,不爱出门,倒是对哥哥书房里的法律书籍产生了浓厚兴趣。倪红兵为了将来的转业,课余正在自学法律,只是时间紧,买来的一大堆法律书一直束之高阁。看到妹妹每天苦读法律,就鼓励她去考政法学院。
当年yy政法学院扩大招生,非应届生也可以报考,倪红兵通过关系帮她报名,没想到,顺利录取,倪紫菱重回学校成了一名学生。
周文博没有反对,起码倪紫菱在倪红兵身边,让他放心,再说,远离南岭,两个人分开一段时间也好。而对倪紫菱,却是一种逃开牢笼似的轻松。除了寒暑假,她很少回南岭,一来路途遥远,二来远离周文博。倒是周文博过段时间就来看她,两个人的关系有所缓和,总是客气而疏远。
大学校园里,因为经历婚姻显得成熟的她成为众多追求者的目标。其中不乏也有知道她已经结婚的,仍然苦苦追求。淡然的她除了精于学业,学校的活动能不参加就不参加,低调地把自己隐藏起来。
即便如此,周文博却从不着急。他知道,倪紫菱的心里已经不可能再有任何人能走进去。有时,他倒希望倪紫菱能喜欢上谁,那么她心里的位置还能让出来,但是没有,反而让他有些失望。
第二十八节 重回南岭
快乐而喧嚣的大学生活激活了倪紫菱的心,深谙法律的她也明白自己应该如何选择,放弃这段婚姻只是早晚的问题。
临近毕业时,许多已经考取律师资格的同学都各有打算,倪紫菱也有意留在yy市,一直对她青睐有加的老师黄志强推荐她进全国著名的天一律师事务所。
正当她打算如何与周文博解除婚姻关系,而且还不背负“忘恩负义”骂名的时候,事情随着周明的突然去世发生了变化。
时任南岭市建委主任的周明突发心机梗死病逝在工作岗位上。中午打电话回家时还好好的,下午大家赶到病房的时候,老人已经去世,没有留下一句话,这让所有的人都没有思想准备。
葬礼过后,周文博性情大变,寡言少语,公司的业务也一落千丈。时间一长,公司的人走的走,散的散,朝不保夕。更糟糕的是周母接受不了打击,精神失常,需要有人日夜照顾。无奈,周文博的姐姐周文丽只好暂时放下工作,专程从上海回来照顾母亲。
面对这些,怎么再开口提离婚呢?倪紫菱突然觉得自己很自私,身为周家的儿媳妇,自己为周家做了什么?周家没有欠自己的,而自己呢?周文博又有何过错?婚姻是自己选择的,自己应当承担义务。纵有万种理由,在此时离开周文博,可真的是忘恩负义,她一辈子都不会心安。最终她果断地决定回南岭。
当周文博一身疲惫回到家的时候,热气腾腾的饭菜早都摆上桌。倪紫菱跑前跑后地把母亲也照顾得妥妥当当。从来没有过的暖意漫上他的心头,他终于感到一丝家的味道。
结婚几年,他依然过着单身的生活,除了工作,就是回父母家吃饭。他不愿意回自己那个冰冷的家。偶尔躺在家里宽大的沙发上,一眼瞥见那架钢琴,恍惚中还是身着白衣的倪紫菱专心弹琴,回眸的瞬间,还是当年浅笑的样子。他的心也跟着温暖起来。起身,掀起已经生尘的盖布,却一下想起婚后的妻子平静忧郁的日夜弹响忧伤的曲子。静下来的他也常常在想,自己的婚姻可能真的错了,不属于自己的感情强求又有何用?
父亲的去世、母亲的疯癫、妻子的冷淡、公司的解体,事事不顺,他已经心力交瘁。每天坐在办公室里,无心处理公司的业务。世界末日来临也就是这样子吧。想想现在自己的处境,也没必要坚持一段无望的婚姻,让两个人都生活在痛苦里,不如放开她,让倪紫菱寻找她的幸福去吧,不应该拖累她。他打算放手了。
当倪紫菱辞掉工作,再次返回南岭,尤其是倪紫菱的转变,反而让他觉得不真实,他担心这瞬间的温暖很快就会消逝,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日渐消沉。自己还有家,还有责任!
每天回家见到她忙碌的身影,他的心就温柔起来。他还是爱她的,从心里。他希望这样的日子就这样定格,不再有任何变化。他变得喜欢回家,喜欢看她把家里收拾得整洁清爽,喜欢母亲离不开她的样子,一呼唤她的名字,她总会像小鹿一样跑过去哄她,看到母亲天真而满足的样子,他觉得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不久,倪紫菱怀孕了,这更加让他欣喜若狂。他要做爸爸了!母亲的精神也在慢慢好转,随着儿子周晨的出世,这个家开始有了笑声。他的公司也渐渐回到原来的轨道。
第二十九节 谁忘记了诺言
倪紫菱坐在酒店大厅里出神的时候,叶西飞的电话又来了:“我派人去接你,就在酒店门口,你快点过来,我等你!”一副不容拒绝的口气。
倪紫菱收起不安的情绪,极力思考。随着手机铃声的再次响起,她只好起身,快步走出酒店。一个三十多岁的人微笑着已经从白色的越野车上下来,为她打开了车门。他中等身材,皮肤较黑,眉宇间透出一股真诚。
“我叫谢若峰,是叶总让我来接您的。”
倪紫菱望着他,觉得有些面熟,脱口而出:“您……和谢若彬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弟弟。”他微笑着解释。
车在繁华的街上穿行,夜色就像饱蘸浓墨的笔在清水里搅动了一下,拖出深深的墨色。日落处,刚才还有明亮的霞色,就在一瞬间,隐藏得不知去向,暮色已经深深地笼罩。
车开进了一所隐蔽的高档会所。穿行在湖边,夜灯初上,虽不清晰,仍能看清湖边上的木桥、凉亭和满园花草。会所全是实木构造的房子,或依湖而建,或建在亭边,或直接建在湖上。穿花渡柳间,车已经停在一栋小楼前。早有保安紧跑过来开车门。
走进去,临窗而望,微风吹过,淡白色的花朵乱落如雨,铺满长长的走廊,满地都卧着温柔的能发出叹息的落花。倪紫菱一瞬间有些恍惚,当年常常在紫花满地的树下等他,有一次远远地见他过来,她悄悄地躲进花丛里,看他焦急等待的样子,她就憋不住地轻笑。
时光很久远了吧,直到叶西飞招呼她落座,她仍嘴角含笑。自己应该是被眼前这个人催眠了,愿意见他,又害怕见他。
“你来滨海,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明显地感觉他口气中的不满,倪紫菱坦然说道:“知道你很忙,就没敢打扰。”
叶西飞轻嗤一声,笑道:“再忙,也应该给我机会尽尽地主之谊吧!”
“那就多谢了!希望不要耽误你的时间!”她微笑得客气而得体。
叶西飞轻轻摇头,似乎叹了一口气,想要说什么,又没有说出来。
气氛略显得有些尴尬,有两位服务小姐送来茶水、点心、鲜榨的荔枝汁和几瓶红酒。
她朝向他,脱口而出:“这么多酒?喝酒伤身,不要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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